手语语言学方法论综述如何写

摘要　手语语言学自诞生之日起，主要借用了有声语言的研究方法，其发展脉络也大致遵循了从当代语言学结构主义、形式主义、功能主义到认知实证主义的发展轨迹，反映出不同时代的理论视野。本文通过梳理和提炼中外手语语言学著述中有关方法论的表达，对手语研究中常用的分析方法做一扼要介绍，并对其优劣进行简单述评。
关键词　手语　方法论　语言学理论
分类号　G760
1　引言
根据第13版美国国际语言暑期学院民族语言网的统计，世界上目前共有114种手语。随着社会对听障人群关注度的不断提升以及语言学界对手语研究的日益重视，手语语言学的理论和实践在近五十年里可以说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但不绝于耳的批评声并没有就此消沉，当前手语语言学的研究至少还存在以下三个误区：(1)简单地将手语当作有声语言的一种表征，例如认为美国手语是英语的符号表征，采用这种将有声语言和手语进行机械对比分析常常导致人们忽视手语拥有不同于有声语言的词汇和语法系统这事实；(2)认为手语在很大程度上是手指拼读，但实际上，手指拼读的系统在不同的手语中存在差异，例如美国手语较常使用单手系统，英国手语则是双手系统，虽然这两种手语对手指拼读的依赖性较大，但在其他手语中，这种使用并不明显；(3)对手动部分的研究远远超出对非手动部分的考察，后者主要借助点头、扬眉、抬下巴、侧身、凝视等表达语法信息。作者认为这些问题很大程度上归咎于手语语言学研究方法论体系的缺失和不足，如第一个误区就是生搬硬套结构主义而导致的。
在中国期刊网中以“手语”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对国内自1979年到2011年32年来有关手语研究的文章进行统计后发现，大部分文章多聚焦于研究的具体内容方面，如黄长伟指出，当前手语研究“开展了手语词汇分类、手语语法、地方手语、手语性质、手语认知特点及其脑功能定位等方面的基础研究”，但有关方法论的研究则凤毛麟角，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国内仍没有一篇专门介绍方法论的论文问世，遑论研究专著。已有的论文对方法论的问题只是一笔带过，如余晓婷，贺荟中指出，“在手语研究方法方面。目前手语研究方法主要为描述法，而具有实证特色的比较法、实验法占的比重很低”。因此如何建立一个有效统一的方法论体系成为摆在当今研究者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但值得注意的是，已有不少有识之士针对这一现象纷纷提出从多个语言学分支借鉴研究方法，企图以此形成合力共同促进手语语言学的研究。
方法论是指对某特定学科而言的一系列有关方法的理论和学说，用以刻画出该学科在对象和工具等方面的独特性质。刘润清提出：“我们说的科研是一种系统的科学调查研究，它有一套理论和标准做法，积累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规矩”，换言之，“科研是遵循特定规则而进行的研究，是‘有组织的’、‘系统的’、‘有特定方法的’、‘可验证的’调查研究”。作者认为手语语言学研究方法论意指在手语语言学中起指导作用的哲学思想和具体研究方法的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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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
本文首先简要回顾了手语语言学方法论四种哲学基础的演变过程，其次重点撷取具有代表性的具体方法，对其做一简单述评，最后指出当前研究的不足并提出未来展望。
2　手语语言学哲学思想的历史嬗变
受当代西方哲学重视方法论思潮的影响，当代语言学的发展经历了结构主义、形式主义、功能主义和认知实证主义四种哲学思想的演变。而手语语言学也大致经历了相同的演变轨迹。结构主义主要研究语言符号的组合规律和表面变化。受其影响，手语语言学之父Stokoe认为手语和有声语言同样具有最小结构单位，手语的音位可分为手形、位置和动作三类。Bat—tison在此基础上增加了“方向”。他们还借用了结构主义方法对手语中的最小对立体(minimal pair)进行了分析。最小对立体意指上述任何一个参数的改变会直接导致两个手语符号意义的变化。例如在中国手语中，“来”和“去”表达的差异就仅在于方向的不同。但上述研究者由于无法摆脱结构主义的影响，主要采取与有声语言进行对比分析的研究方法，这一方法虽然对手语进行了充分的描写，却无法解释手语深层次的理据成因，因此带有很大的局限性。
形式主义语言主要研究人们对实际话语的抽象知识，其核心任务是描写语法成分间的形式关系。上世纪70年代起基于形式主义的转换生成语法逐渐成为语言学界主流理论。但此时学界并不认为手语和有声语言一样具有复杂的语法结构，更由此判定手语并不适合在形式主义下加以研究。加之其创始人乔姆斯基对手语的天然排斥，以至于手语在形式主义中根本无法找到立足之地。乔姆斯基曾公开宣称，“手语和动物交流有直接联系，而人类的语言建立在与此二者完全不同的基础之上”。受此思潮影响，形式主义中的手语研究最终成果寥寥。
手语语言学作为一门科学，科学的研究应当首先要确定恰当的研究主题，再确定研究方法，而不是为了研究方法去寻找研究主题。因此手语的研究方法只能从其本身的独特性出发寻找。兴起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以功能主义和实证主义为基础的认知语言学让手语语言学家看到了新的希望。功能主义认为语言是一种用于交际的工具，主张把语言放于实际的语言环境中加以考察(如借用语料库和文本转写对聋人手语的日常交流状况进行记录)；实证主义则强调感觉经验(如手语中手势的运用就是使用者对空间的一种体验)以及利用科学设备和仪器实现语言理论的可验证性。认知语言学家面对形式主义的问题和困境，开始反思和反省先前研究范式的不足，由此诞生的新理论既是对先前成果的撞击和反叛，又是一种兼容和承续。其实早在结构主义和形式主义大行其道时，就有部分语言学家注意到手语和认知的关系，例如Friedman提出了手语中的象似性、隐喻和转喻等在美国手语中的重要作用。但由于语言学家过于注重手语和有声语言的形式对比，对手语的认知结构方面并没有进行深究。
但近年来语言学家极力挖掘认知语言学中的合理内核，并结合手语的一些基本特点(如空间的运用)，为认知语言学和手语语言学的有机结合提供了理据。Croft和Cruse提出的认知语言学中的三个重要检测设或可成为手语语言学强而有力的理论武器：(1)语言不是一种自主的认知能力；(2)语法就是概念化；(3)语言知识源自语言运用。第一个检测设显然与形式主义宣称的“语言模块说”大相径庭，主要包含两层含义：一是大脑中语言知识和其他知识没有明显差异，本质上都是基于人类体验的概念结构，如人类对空间和时间的体验，而手语构成的四要素手形、动作、位置和方向恰恰都必须依靠特定的空间域和时间域才能完成；二是认知能力的运用与语言的具体模态无关，我们用于理解有声语言的认知能力和理解手语的认知能力相差不大，都是对离散且有结构的临时符号串的在线加工与产出。第二个检测设将词汇、语法和语义视作一个连续体，三者都能反映一定的概念内容，但这并不是一种与客观世界相对应的简单的真值条件关系，例如手语就是人类身体结构与客观世界相互作用的体验产物。第三个检测设主要基于功能主义，认为语言的语音、形态、句法和语义中的概念结构都建立在人们对特定话语的实际运用基础上，基于用法的模型，既可用于阐释高度普遍的语言行为模式，也可用于兼容特殊的语法表征，换言之，既可解释有声语言和手语所遵循的共同规则，又可说明二者的差异和各自的特点。从以上不难看出，认知语言学的出现使得手语语言学研究从此有据可依，两者相互验证，互为补充。前者为后者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分析范式，以语义为中心，将各个层面如词汇句法的考察纳入其中；而“手语以其强调身体结构与环境的互动，是认知语言学的哲学基础‘体验哲学’的生动实践”，为认知语言学理论的证明提供了新的证据。
3　手语语言学具体研究方法简述
值得指出的是，无论是基于以上何种哲学基础的研究方法，早期的研究者都多采取举例分析，即对实例进行客观的、定性或定量的描述。其常见做法为：研究者提出一个观点或理论，然后配以一个或数个实例对其进行佐证。该方法虽有一目了然、简单易行之功，却也有缺乏系统性、流于主观之险，因为少数实例往往难以如实地反映手语研究的真实性和复杂性。鉴于此，下文主要介绍近年来出现的几种着眼于数据收集和科学分析的具体研究方法，对其主要应用形态、哲学基础和相关问题进行一些基本的述评。

3.1　语料库和文本转写

3.

1.1　语料库分析

在传统语言学研究中，内省思辨的方法因符合人类直觉，对语义解释、语法判断和语境判别等可及度强的语言现象有着强大的解释力，从而被学者广泛采用。但近年来，一些学者对内省法的科学性、客观性和实证性表示质疑，如内省不能保证一致性、不可重复、不可证伪以及过于主观等。Wilcox和Mofford等人进而提出应该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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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手语语言学中的实证研究，以阐发语言背后认知机制的目的，其中语料库便是一种重要的实验方法。语料库主要利用计算机存储和分析语言日常实际使用过程中出现过的真实材料，因此是功能主义中的常见方法，先前在功能语言学中被广泛使用，由于可操作性强和实验信度高，手语语言学家也逐渐将其推广开来。由于手语是一种视觉交流，手语语言学语料库中的数据多为视频录像，这与传统语料库中的文本资料不同。随着电脑技术的不断提高，视频材料的搜集、标注和储存日益变得可行。目前已陆续建立起少数初具规模的手语语料库，例如由Bayley等人创建的美国手语变体语料库，Monfond和MacFadanes建立的美国手语词频语料库。甚至出现了少数向公众开放的手语视频在线语料库，如波士顿大学美国手语语言学研究项目美国手语语言学研究项目(Amer-ican Sign language Linguistic Research Pmject，见http：／／www.bu.edu／asllrp)。
3.

1.2　文本转写

同样基于功能主义、考察手语真实使用情况的文本转写，是对语料库方法的一个有益补充。手语语料库存在的一个明显的缺陷是，由于参与人的身份在视频中较易辨别，因此在使用过程中研究者为了保护受试者的隐私权，对面部多采用模糊处理或对视频材料进行文本转写的方法。世界上目前有四种较为普遍接受的转写系统，它们分别是Stokoe体系、Signfont体系、德国的HamNoSystIs和美国的SignWriting。所谓转写，即采用音位符号对手语的手形、动作和位置加以描述。除SignWriting采用空间构造的方式外，其余三种系统均为音位符号线性排列。目前中国手语也已经出现了转写方案，对中国手语的汉语转写做出了初步探索和规范。但各种转写系统使用的转写符号差别较大，彼此之间不易转换和沟通，对初学者来说显得尤其困难。而对于研究者而言，无论哪种系统都无法在标准电脑键盘上找到对应的按键，对录入造成了极大的不便。

3.2　问卷调查法和历史文献法

3.

2.1　问卷调查法

问卷调查法可以厘清社会、文化和语言之间的关系，索绪尔认为语言是一个符号系统，系统内部各要素之间的关系是相互联系、同时并存的，要求将语言置于某个特定历史时期的横断面加以描写。除此之外，问卷调查法还能够考察语言的真实使用情况，是功能主义的生动表达，因此近年来常常在手语语言学中得到应用。该种方法具有节省经费和精力、易于保护隐私以及调查结果易量化等特点。研究者运用统一设计的问卷，以邮寄方式、当面作答或者追踪访问方式向被选取的调查对象了解情况或征询意见。例如，Zeshan利用问卷调查，考察了34种手语中的疑问表达方式；Parks和Parks通过大规模的问卷调查和个人访谈后发现，北爱尔兰聋人群体使用的手语与英国手语(BSL)较为接近，而与爱尔兰手语(ISL)的相似程度较低，这说明北爱尔兰西部和南部地区的聋人群体中存在较多手语变体。国内多在调查手语推广工作和使用情况时使用该种方法，如中国残联教就部和中国聋人协会开展的“关于中国手语研究与推广工作的调查研究”。但问卷调查法的缺点在于覆盖范围和回复率有限，获得的书面信息常常不够完整，容易让研究者的结论以偏概全。除此之外，研究者难以了解被调查者的填写情况是否属实，例如是自己填答还是请他人代劳；如果问卷设计过于晦涩难懂甚至可能引起被调查者对问题不了解、对回答方式不清楚，以致填写错误的答案。
3.

2.2　历史文献法

问卷调查法虽然可以考察某个特定时期的手语状况，但如果想要对语言做出历时研究，即考察手语在较长历史时期中所经历的变化，尤其是较早时期的手语使用和变化情况，该方法的信度和效度则会大大降低，因为被调查者对较早时期(例如清朝和民国)的回忆和知识常常有限。基于此，许多研究者改从历史文献出发，追溯手语的渊源和演变。手语语言学的历史研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语言学家避而不谈的领域，其源盖出于手语长期以来都被认为只是一些手势的集合，算不上真正的语言。在社会语言学文献中可以追溯到的最早有关手语的历史研究当属Woodward和DeSanfis对美国手语和法国手语亲属关系的考察。如今，手语的历时研究领域不断扩展，语法化、词汇化和手语演变等话题已逐渐进入语言学家的视野。以美国手语为例，目前有以下历史数据可供参考。如美国加劳德特大学的手语文献档案馆、法国巴黎聋校的图书馆、Long编纂的手语词典以及Supalla根据早期电影转写的数据库等。而在国内，由于手语研究起步较晚，历史文献资料缺乏，仅对手语规范化历史有初步梳理。但该方法存在的潜在风险是先前文献的大部分记录者并非手语研究专业出身，对语言的理解和掌握程度显得不足，常常依靠直觉对手语做出描述，而记录中又缺乏图画和照片加以佐证。因此研究者在使用历史文献法应注意去伪存真。3.3　心理实验法和神经科学

3.1　基本方法

心理语言学和认知语言学中的实证主义，因其具有能够定量测试受试者的心理反应以及利用数学公式和模型对数据加以精确描写，并由此推断语言产生和使用过程中的心理和认知基础等特点，也逐渐成为手语语言学研究中的主流方法，其中以认知心理学和神经科学最为常用。前者从心理学出发，使人们可以推测大脑中发生的过程并进行客观的、定量或半定量的描述，并进一步研究大脑内部结构和功能，这种途径被称为是“从上而下”的研究方法，如Bellugi，Klima和SipleTM的记忆测试实验发现，受试者在回忆音位结构相似的手势符号时更容易出错，从而证明了Stokoe对手语进行音位划分的正确性以及手语中手形、位置和运动三要素的心理现实性。又如陈可平等人发现在心理学试验中，听障人群具有与普通人相当的语言工作记忆资源，但是这种资源在具体使用对受视觉通道处理特性的限制。
神经科学和脑科学则通过采用功能性核磁共振脑成像(fMRI)技术，以了解大脑和神经系统的内部结构、认识神经元和其中生物大分子的构造及反应过程，达到认识语言现象的目的，因此是“自下而上”的途径。如方俊明、何大芳通过fMRI技术分析发现，聋人的视觉性语言优势半球也是在左半球。语言的半球单侧化现象以及语言大脑功能定位区很少受语言模式特征的影响。手语的病理学研究也属于该范畴，根据张明和陈骐的描述，脑损伤病人的功能成像显示，大脑右半球在手语会话、手语范畴词使用和空间句法理解三方面可能起到重要作用。

3.2　方法缺陷

上述实证方法的缺陷在于实验样本容量较小，研究人员常常忽视了聋人群体使用手语的个体差异。而目前的实验还存在两个盲区：一是对听人手语使用者少有研究；二是对学龄前儿童的情况了解不足，大多实验针对的是手语熟练使用者。另外值得指出的是，实证方法虽然是对手语的真实记录，是建立在数据基础上的主张和说明。但这并不意味着完全否定内省思辨在手语语言学中的重要地位，研究中应避免完全信奉“客观”、“普遍定律”和“第一手资料”的绝对真理实证主义倾向。Talmy指出，内省可以帮助人们反观自己是如何使用语言的，从而在研究语言本质时发挥重要作用。对于语言使用者来说，没有内省，就没有语言的存在。由此可见，内省思辨和实证研究方法并非互斥，而是各有优劣，只有将二者结合起来，才能促进手语语言学的发展与繁荣。
4　结语
随着手语学术和社会地位的提高，语言学界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投入到该领域的研究当中。他们借用当代语言学的最新成果，为手语的深入研究、和谐社会的创建，社会文明的提升贡献一己之力。目前，手语语言学人文与科学性格已渐趋完善。在今后的研究中，如何继续推动方法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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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新，在发扬结构主义分析传统优势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强手语的生成形式和社会认知研究，以及建立大型手语语料库，加大实证研究力度，以增强研究的信度与效度，是学者需要继续努力的方向。本文通过介绍几种常用的研究方法，号召学界应该学会扬长避短，认清各种方法的优势和劣势。而对于手语语言学这样一门方兴未艾的学科来说，更需要研究者方法论意识的不断增强和方法水平的提高，建立起统一的研究标准和科学范式，才能在今后的研究中看到更多令人信服的成果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