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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还乡冬日还乡

收藏本文 2024-01-19 点赞:17352 浏览:80554 作者:网友投稿原创标记本站原创


汽车终于下了高速公路,一头扎进群山之中,沿着山间盘旋公路缓缓爬行,就像年轻的孩子在狂奔一阵之后,没有了一丝力气一样。看着一座座群山,我的心一下子就逃离了我的身体,它嗅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乡村气息,一会儿爬山、一会儿下坡、一会儿过沟,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回到了家门口。看着站在门口期盼着我回家过年的年迈的父母,还有那几只一来客人就提早站在门口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喜鹊,它是多么的想靠近他们,诉说这一年来的相思之情。但是不能,因为我还在回家的路上,还在盘旋的汽车上,我的心不得不又飞了回来,随着我安静地呆着。

因为已是腊月,车窗外的山间地头显得萧瑟而又安静,偶而有一两只麻雀飞过,停在山间干枯的树枝上,眨眼就不见踪迹。几只野兔从草丛中窜出,消失在山间的一块嫩绿的麦田之中。麦苗长得正欢,肥硕的叶子迎风招展,呼朋引伴似的,像极了我老家门前那片记忆中的麦苗。
看着招摇的麦苗,母亲和我往麦地里艰难地背猪粪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
那时我刚九岁,还在农村小学上三年级。父亲在镇上的供销社工作,几个哥哥也都到外地读书去了,家中只有母亲和我。那是一个寒冷的初冬的早晨,天还未见亮色,早起的母亲就将我叫醒,对我说,快起来帮忙背猪粪,耕田的姚师傅天一亮就要来了。我知道,母亲头一天就和姚师傅说好了,请他帮我们家耕责任田。姚师傅很忙,说只有一清早才有点时间。母亲说,清早就清早吧,你来之前我一定将猪粪撒好。那块地就在老家门前,长长的一条,母亲打算耕好后种麦子的。按照经验,耕田之前要把猪粪背到地里抛撒均匀,只有这样,耕田时翻起的泥土才会自动将猪粪掩埋,猪粪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起到肥田的作用。
母亲叫我起床时,我不是很情愿。天没亮,又那么冷,谁情愿这么早就离开那温暖的被窝呢?但是,母亲的严厉我是知道的,我虽不情愿,但也还是慢吞吞地穿起了衣服。母亲一定看出了我当时的心思,她对我说:“等把粪背好了,我冲一杯糖水给你喝。”
一听说有糖水喝,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写糖都凭票,只有过年或走亲戚才能喝到糖水,平时能喝上一杯糖水是何其的奢侈啊。
听了母亲的话,我麻利地穿好了衣裤,然后就跟着母亲走到了猪栏边。猪栏里的粪已被母亲刨成了堆。这时我才知道,母亲在喊醒我之前,她已经起床好长时间了,并且一个人已往田里背了好几背篓猪粪了。
我那天背粪用的是我平时打疙瘩用的小背篓,我将它放在母亲的大背篓旁边。母亲跳进猪栏,用箢子将猪粪盛起,倒在她的背篓里。我在旁边数了一下,母亲一共在她的背篓里装了九箢子粪。然后,母亲又拿了挖锄在粪上面拍了拍,而后才开始往我的小背篓里装猪粪。她只给我背篓里装了两箢子粪。装好后,母亲和我背着猪粪,一高一矮,一前一后,踏着薄霜,吃力地往麦田走去。
我和母亲在麦田与猪圈之间的田埂上走了十几个来回,猪粪终于背完了。看着那满田的粪堆,母亲笑着对我说:“天亮还得一会儿,歇会儿再撒吧。”母亲嘴上说歇一会儿,但她的双手已搂起了猪粪,向田里的边边角角撒去。我也只好跟着将双手插进冰冷的粪堆,搂起猪粪,撒了起来……
当猪粪均匀地铺满那块田地的时候,天亮了。那块田地却仿佛在母亲和我给它铺的被子里睡着了,安静极了。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串悦耳的牛铃声。姚师傅来了,他扛着犁,牵着牛,向我们的麦田走来。
姚师傅开始驾牛耕田后,母亲和我就匆匆回家了。因为我还要上学,母亲还要给姚师傅准备早饭。我急着回家,还为了母亲许诺的那杯糖水。
母亲说话算话。回到家后,母亲先洗了洗手,接着就给我冲了一杯白糖水。我用那刚刚撒了猪粪的手,捧起糖水,一饮而尽。
现在那杯糖水的味道我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一年,我们家的麦苗由于肥料充足,长得和眼前的这块麦苗一样,肥硕、招摇……

汽车努力地又爬上了一座山峰,稍稍顿了一下,喘了口气,又沿着山峰另一侧的路盘旋而下,进入了一段崎岖的山谷。一条小河在山谷里唱着欢快的歌儿,迎接着我们的到来。汽车像是受了小河的影响,也兴奋了许多,它与小河在山谷间环绕相随,齐头并进。
山谷间的小路上,时而会出现几个老乡,他们都步履匆匆,想必是要到前方集镇上办年货。
汽车猛地一个急转,把小河甩到了另一边,与小河分道扬镳了,它驶进了一个集镇。这个集镇我熟悉而又陌生,当年父亲就是在这里的供销社上班。那时,国家还属于计划经济时代,供销社大权独揽,上至汽油电器,下至烟糖布匹,都必须在供销社购写,并且也只有供销社有卖的,其他地方就是有卖的,也是偷偷摸摸,否则一旦发现,就会定上一个投机倒把的罪,关上三至五年。那时在整个集镇上,只有供销社的一个百货大楼,可是现在,集镇的两边门店罗列,各类商品应有尽有。因已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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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办年货的老乡一个接着一个,热闹极了,将本来就不宽阔的集镇快要挤爆了一样。
当年父亲在这个集镇的供销社上班十分敬业,每月也只抽空回家一次,回家的山路有十多里,并且极为难走。母亲心疼父亲,所以她对父亲回家较少也从没怨言。就连我的几个哥哥出生时,父亲也没有回来,母亲虽略有怨气,但也从没有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来。可是,在我出生的头一天,母亲可能想到我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孩子了,她极其希望在生我的时候能有父亲陪在身边,于是母亲就托人到镇上告诉了父亲。父亲是一早听到消息的,但是由于他丢不下工作,直到晚上他忙完了一切,才从集镇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
月黑天高,山陡林密,父亲一人在山路上穿行。但是,父亲当晚并没有赶回来。第二天,当东升的太阳照亮我家门前的土场时,父亲才满头大汗的出现在土场边上。而此时,我嘹亮的哭声已从屋里传了出来。父亲晚回来了一步,他呆立在门前的土场上。
当我的外婆踮着三寸金莲高兴地到灶屋里给母亲端米酒鸡蛋时,才发现了我的父亲,外婆迎上去说:恭喜你,你又添了一个学生(指男孩,大概是由于古时只有男孩才能上学当学生的缘故吧)。父亲高兴得合不拢嘴,伸出一个巴掌,连说:好,好,我有五个儿子了,五子登科呀!当父亲来到母亲身边时,父亲的巴掌还伸着。母亲嗔怪地说:“好什么好,现在才回来,你还要打人呀!”父亲才不好意思地放下巴掌。
对于父亲的这次晚回,母亲后来曾多次提起,特别是在我们有了孩子,每每说起孩子难带时,母亲总是说:“我生你们兄弟五个时,你们的父亲没有一次在场,我还不是把你们带大了。”可见母亲对父亲的晚回还是心有怨言的。
父亲对于这次晚回,他后来的解释是当天晚上,他走到半路,碰到了我的二伯。二伯是个乡村兽医,那晚,他去山的那边出诊归来,正好与我的父亲在夜间的山路相遇。他们兄弟二人谈到即将出生的孩子,兴奋之时,二伯邀我父亲到他家里喝酒庆祝庆祝。二伯的家就在路的旁边。父亲也是太高兴了,原本只想喝点酒,解解乏再往家里赶。可是,心里想着即将出生的孩子,一高兴,竟没能把持住,一下子就喝多了。等父亲睁开眼时,东方已经泛白,父亲起身就跑,原本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父亲半小时就赶到了。难怪父亲到家门口的土场时,满头大汗呢!
对于父亲的说法,我深信不疑,特别是在我也做了父亲之后也能十分理解。因为父亲一直深爱着母亲,也一直深爱着我们兄弟。他的那次晚归,不也是因为母亲要生我,他高兴得多喝了几杯才耽误了吗?

汽车好不容易从人流涌动的集镇挤了出来,像舒展筋骨一样长长地鸣了一下喇叭,而后顺着山势继续盘旋而下,不多久,它就又和之前的那条小河相遇了,它们就像故人重逢,如胶似漆地纠缠在了一起。
远处,那熟悉的房子出现在了眼前,并且越来越清晰,近了,近了,竟然这么快就到了,我的心还没准备好呢!
我捂着急速跳动的心,下了车,还没迈步,父亲和母亲就迎了上来,母亲一把抓着我的手说:“今天一早,难怪喜鹊就在门前叫个不停呢!”我扭头一看,门前的树上,竟然真的站着两只喜鹊,它们正在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呢。
舒坦,语文教学与研究杂志社编辑部主任。责任编校:李发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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